1989年10月17日晚,一千多名泪流满面的基督徒聚集在文成县的一个小村子外,那个地方位于温州市西南,是一个山区。兄弟姊妹们恭敬地颂唱“等主再来再相会”这首诗歌,在歌声中, 苗子忠的遗体被慢慢放进了坟墓里。这个倍受人尊敬的老人与他的主同在了,享年73岁。他在信徒中赢得了“黎巴嫩的香柏树”的美称。
20世纪50年代,温州地区共有49名中国牧师被捕,并被送到寒冷的黑龙江省劳改营服刑。苗子忠是这些人中唯一幸存下来并活着回家的。
苗子忠生于1916年,年轻的时候并不认识福音。他经常辱骂主的仆人,变得越来越爱发脾气,无缘无故就猛烈地攻击别人。
一切从1948年开始发生了改变,那一年他得了一种绝症。他去温州市最大的医院看病,医生说他的病无法治愈,劝他回家准备后事。关于苗子忠就要死亡的消息传开后,一个亲戚去看望他,恳求他相信耶稣基督。结果他接受了福音,忏悔自己的罪。
从苗子忠接受神所提供的救恩的那一刻起,他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,不久之后,就完全康复了。他非常感谢主拯救他的性命,决定余生都服事主,并立即前往另一个县传福音。
在随后的六年里,苗子忠持续向浙江省属灵饥渴的人传扬福音,直到当局于1954年冬天抓到他。民兵把他拖到“批斗大会”上批斗他,教训他,说基督教是邪恶的,并命令他签署一份宣告放弃信仰的声明。苗子忠镇定自若地看着迫害他之人的眼睛,说:
“‘耶稣是我生命的救主。如果我不认他,我就是忘恩负义,这样的话,我会下地狱。我不能这么做。’干部们听见这话,恨得咬牙切齿,他们狠狠地殴打他。但他虔诚地祷告,祈求主的帮助。那些恶人用尽了各种方法,最后还是无法使他屈服。”
尽管那天苗子忠获准回家,但他被定为“反革命分子”,政府迟早会要他闭嘴。几个月后,他被诬告犯有“勾结海外反革命组织罪”,被判处五年徒刑,并被送到黑龙江省与俄罗斯交界的劳改营接受劳动改造。
苗子忠在荒凉的环境中苦苦挣扎,在监狱中没完没了地干活。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盼望,他想,如果他注定要死在那个地方,那么他应该死于向狱友分享福音。当监狱当局发现他仍在传播自己的信仰时,他们勃然大怒,给他加了十年的刑期。
人生的最低谷
在苗子忠服刑的第一年里,最难熬的是黑龙江省的寒冷冬天。一天,一群有七十多人的老年基督徒囚犯被迫步行到另一个地方劳动。为了到达目的地,他们不得不跨过一条结冰的河。他们走到河中间时,冰裂开了,大伙一下子掉进了刺骨的河里。尽管大多数人都爬上了岸,但由于衣服湿透,很快,除了一人以外,其余的人都因为失温而死。
有一次,残忍的监狱长折磨苗子忠,把烤炉的沉重铁栅拆下来,挂在苗子忠的脖子上,强迫他在监狱的院子里绕行,那个炉栅重达二十多公斤。那天,他们把苗子忠戏弄完之后,给他戴上锁链,将他单独囚禁了几个月。
尽管遭到残忍的殴打,经历孤独和被剥夺各种权利,但苗子忠最艰难的时刻发生在他服刑的第二年里。他在浙江老家的妻子自他们结婚后,一直都是他最好的朋友,忠诚的伴侣,但是有一天,狱警给了他一封来自他妻子的信,她提出与他离婚。她听说苗弟兄的刑期已经延长到15年,因此,她感到没有什么希望能看到他活着回家。她觉得最好的办法是离婚,使她能以单身女性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。
苗子忠读完妻子的来信后,感到非常震惊,慢慢理解她的意思后,他气得昏了过去。他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,不禁深深思考自己的悲惨境况。因为传福音,他发现自己如今被关在一个残酷的监狱里,整天被狱警用皮鞭抽打,无休止地在大会上被“批斗”。
在家乡,他既没有父母,也没有兄弟姐妹,他唯一的盼望是妻子的代祷和她通过信件捎给他的安慰话语,但今天她无情地断绝了他们的关系。他失去了世上唯一亲近的人。
苗子忠不顾寒冷,打开牢门跑进一片树林里,跪在白恺恺的雪地上,在主面前放声大哭。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,眼泪像喷泉一样涌出。突然他听到一个非常清晰、亲切而温柔的微小声音从天上说:“你必须忍耐,这样你才能成就神的旨意,得到神所应许的。’苗弟兄用诗歌向主倾诉了他的心声:
“家人抛弃我,
朋友嘲笑我,
主啊,我心爱你。
我耐心而谦恭地接受你的责备,
主啊,我心爱你。
主啊,我心爱你。
任凭海枯石烂,
主啊,我心爱你。”
苗子忠在神面前倒空自己,从圣灵得到了安慰和力量,他意识到,唯独基督永远不会离开他和抛弃他。他回到牢房,给妻子回信,告诉她,如果她希望离婚,就可以离。
遇见天使
拥挤的监狱是来自全国各地1300个男人的家,其中包括许多教会领袖。恶劣的环境为疾病提供了温床。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,气温骤降至零下45度,一场瘟疫席卷整个劳改营。几小时之内,有数百人发高烧。他们眼睛凸起,许多人抽搐而死。他们的尸体被从牢房里拖出来,扔进一个巨大的坑中,几天之内,1300个囚犯就死了1050人。
苗子忠也感染了这种可怕的瘟疫,他被带去看医生,医生摇摇头,说:“又一个。”他被关进一个存放尸体的房间,里面堆满了等着拉出去埋葬的尸体。当他躺在一堆尸体中间的时候,他祷告说:“主阿,求你救我,不要让我死在这个你的名会被人羞辱的地方。求你医治我,让我平安回家。我将终身服事你,作传道的工。’”
突然,一个穿着荣耀白袍的天使出现了,温柔地对他说:“不要怕,只要信。”苗子忠用他自己的话描述了当他在生死之间徘徊时,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:
“天使伸出右手来,拉着我的左手,领我出了房子。我被带进一间洁白得无法形容的漂亮房间里。天使让我坐在椅子上,然后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听诊器。他拿一根白色管子放进我嘴里,然后往管子里吹气,我有一种凉爽的感觉,感觉很舒服。
当我苏醒过来时,我的病已经好了。我跪在尸体中间,高声赞美主。我再次将生命全然献给耶稣。我回到医生那里要吃的。当医生看见我走进去时,大吃一惊,出了一身冷汗,踉踉跄跄往后退,大声说:‘你是不是鬼?’
我笑着说:‘不要怕,我是苗子忠。我的神医治了我,救我脱离了死亡。神差遣我向你传救恩的道。因此你必须相信耶稣。’听到这话,医生立刻跪下来,说:‘你的神是真实的。耶稣是活的。现在我相信,求耶稣接纳我。’”
再次陷入麻烦
多年过去了,最后,苗子忠发现自己是黑龙江省劳改营中呆得时间最长的囚犯。成千上万的人来了,又走了,或是死了,甚至有些年轻囚犯到劳改营里没几个星期就死了。然而经历这一切时,苗子忠一直坚忍着,他对耶稣基督的信心始终没有动摇。他能活下来的一个秘密,是他经常在深夜溜出牢房,当其他精疲力竭的囚犯都在睡觉时,他会去到劳改营中的一片小树林里,跪下来向神祈祷,圣灵总是在这个地方与他相遇,赐他力量,鼓励他坚忍下去。
1969年,苗子忠服完了15年的刑期,监狱当局把他送上火车,让他坐车回浙江省老家。他当时没有意识到,他获释之时,正是文化大革命闹得最严重的时候,红卫兵四处为害,各地的基督徒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当地官员一发现苗子忠已经回家,立即传讯和审问他。当他被问到过去15年是否已经使他改变了宗教信仰时,苗子忠勇敢地回答说:“这15年劳动改造没有改变我的信仰,相反,我与耶稣的关系变得更加牢固了,现在我的信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!”
这位神人平静而明确的回答再次激怒了迫害他的人。他们勃然大怒,把他推倒在地,对他拳打脚踢,还用警棍殴打他。
第二年,当地政府勒令苗子忠跟数十个罪犯和歹徒一起参加再教育学习班。这名传道人继续把耶稣放在第一位,每次他举起饭碗感谢神时,其他人就会从他手中夺过饭碗,狠狠地殴打他的头。
在一个炎热夏日的下午,红卫兵过来,将苗子忠的双手紧紧地绑在背后。然后把他押到一个木板搭建的平台上,政府官员控告他涉嫌对国家犯下了“可怕的罪行”。他们命令苗子忠公开弃绝耶稣,最后他们大声咆哮说:“今天,如果你继续相信耶稣,我们就打死你!”
至此,苗子忠已经与神同行了多年,他不打算放弃他一直所坚持的一切。对他来说,性命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的信心和圣灵的同在。他从平台上俯视聚集在四周的群众,大声发表演讲,这个演讲成为了浙江省基督教历史的关键事件。他大胆地高声说:
“乡亲们,我因为相信耶稣,曾在黑龙江省的劳改营服刑15年,我被‘批斗’和殴打过多次,但我的信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。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我所相信的主耶稣是又真又活的神。他是神的儿子,天地的创造者。他为我们而降生,又因我们的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。所以,你们都当悔改,离弃你们的偶像,停止暴力,相信耶稣,就可以得永生。”
苗子忠一说完这些话,一群暴徒就冲到平台上,对他的头部及其它部位拳打脚踢。他慢慢地倒在地上,在一片喧闹声中,仍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说:“主啊,请赦免他们。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你。”
苗子忠严重受伤,全身伤痕累累,肋骨及其它很多骨头都被打断了,头发一簇一簇被连着头皮扯掉。然而,他慢慢恢复了健康,几个月后,他又回来向那些愿意听的人宣讲福音。
那年晚些时候,苗子忠再次在批斗大会上被公开羞辱。在场的基督徒见证说,他的脸上散发出荣光,就像一个天使。他甚至嘲笑迫害他的人,因为他们要求苗说出他顽固抵抗的秘密,苗子忠对他们说:“你们为什么不拿一把刀来,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呢?这样,你们就会知道里面是什么了。”
无数的迫害仍在继续,其中有一个事件是,苗子忠由于拒绝否认耶稣,被人用小榔头砸头。经过几次打击,他的头肿胀得像葫芦一样,但是他对耶稣的忠诚和爱丝毫不减。
最后一圈
多年来,苗子忠忍受了种种虐待,人们都认为他活不了多久,但耶稣的灵帮助他走完他当跑的路程,完成托付给他的工作。浙江省当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人。他们用极端的暴力对待他,但他仍然相信神,也鼓励其他人相信。
当地官员不是亲自迫害苗子忠,而是雇佣一群暴徒替他们做这种卑鄙的事。他们把神人拉到街上,用刀虐待他,用脚踢他。当他们经过一个满是人粪的粪坑时,他们把他的帽子扔进粪坑,然后用一根竹竿把帽子挑回来,重新戴在他的头上。
在众人的阵阵狂笑声中,粪便顺着他的脸流下来,湿透了他的衬衫。据目击者说:“有一个暴徒拾起一团狗屎塞进苗子忠的嘴里。他闭紧嘴巴,但那些人用臭狗屎抹在他的嘴唇上。他张开嘴想把狗屎吐出来,但吐出来的却是满口的鲜血。”
苗子忠六十多岁后,许多基督徒都想知道他得胜信心的秘密。一名拜访者分享了他对苗子忠日常生活的观察:
“他每天都起得很早,为国家、人民和教会祈祷。晨祷完之后,他就戴上老花镜,在一盏小煤油灯下读圣经。他常常不睡觉,甚至不吃饭,孜孜不倦地学习圣经。他非常努力学习神的道。你随便问他哪一节经文,他都可以告诉你该节经文的出处。然而,他并不满足于此,他常常谦卑地请求弟兄们教导他。
每当从圣经中获得启示时,他都会高兴得跳起舞来。妻子和他离婚后,他一直保持独身。多年来,他一直过着艰辛的生活,他经常旅行,四处为主做工。他的一生经历了许多苦难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充满了喜乐。在他所住过的每一个家里,都能听到他的歌声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的歌声比大多数年轻人更有力量。他经常唱诗、哭泣、欢笑,直到泪流满面。”
最后,在1989年10月,这棵黎巴嫩的香柏树倒下了,享年73岁,直到死人复活的日子,他才会重新起来。苗子忠没有留下肉身的孩子,但他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属灵孩子,他带领他们来到主的面前,并用神的道喂养他们。